four.
（一）
雨水稍微有一点多啊，这个夏天。不过，今天是晴天。天很蓝，蓝的没有瑕疵，好像云不曾存在过。
拓想着，目光穿过白色房间的玻璃窗户。
住进这里有好长一段时间了。医院。
嘛，想回去，不过马上就可以出院了。
学校里面那群家伙怎么样了呢？
正在病床上出神的时候，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拓的思绪。
“拓，是每天康复检查的时候啦。”
“了解，护士阿姨。”
“啊，不是说过要叫姐姐的吗？毕竟我才二十出头而已啊。”一个不高的身影出现了 她穿着白色护士制服，戴着护士帽，一头长长的头发盘在帽子里，怀里抱着用来登记病人情况的写字板，年轻姣好的脸庞上露出了嗔怪的表情。
“下次吧，下次吧，不好意思忘记了。”拓露出调皮的微笑，其实下次，他依旧会这么捉弄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护士。
“医生大夫说你恢复的很好，大概下周五就能够回家去了。”她眨巴眨巴眼睛。
“嘛，到时候可不要想我啊。”
拓朝小护士扮了个鬼脸，然后双脚滑进床边的拖鞋里，伸手取了靠在墙壁上的支架拐杖，开始大摇大摆地朝病房的门那边走去。
后面传来小护士低低的惊呼。
“喂，小心一点啊，毕竟你左脚还没有完全好。。。诶！你怎么又用左脚走路，医生不是说过要好好休息的吗？你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啰嗦。
转过几个拐角就听不见小护士那有些焦急的声音了，拓双手撑着拐杖，一前一后的摆动着，不久就觉得这移动速度太慢了，索性用双脚走了起来。
路过护士站。
“哟，这不是淘气包拓吗？早啊。”
“护士长，你今天早上有没有好好刮胡子啊？我都看见嘴边的胡渣了，这样下去会被护士姐姐讨厌的哦。”
“诶，哪里有哪里有？”护士长大叔听了这话吃了一惊，赶忙在护士站的柜台里面手忙脚乱地翻找起了镜子。
“左边嘴角偏下一点。”拓吹了吹口哨，继续朝康复检查室那边移动。
“根本就没有啊，到底在哪里啊？”护士长大叔终于找到了镜子，开始对着翻上倒下照起来。
“骗你的，再好好磨练一下智商吧，大叔。”
声音从医院走廊的另外一头传过来，语调揶揄而又滑稽。
“臭小子，你给我站住！”大叔愤怒地喊道，可也只有无奈地安静下来。按规定，护士长是不能随意走出护士站的。
消毒水的味道盈满鼻腔，不过拓并不讨厌。自从他出了车祸进入医院以来，这味道就一直陪着他，他也早就习惯了。
下周就出院了吗？还是有一点舍不得，不过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呆在医院吧。
护士和医生都很好，他们很快就记住了名字，不会拿病历簿翻半天，也不会用床头的病号编码来称呼每个病人。
他可不愿意被称作几零几号病人。
每天的惯例检查很快就结束了，戴眼镜的年轻医生给他说了结果，还给了他一张表格。按照检查表的数据来看，他已经恢复到正常人的标准了。
医生是个眯眯眼，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深沉，他也是拓少数不敢捉弄的人之一。
“恭喜你啊，拓。下周就可以出院了。”眯眯眼医生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。
“啊，下周五。”
除了出院外，下周五还是一个特别的日子。
是他的生日。
不过他没告诉任何人，包括小护士，护士长大叔，还有眯眯眼医生，这偶然的巧合对他而言的确非常吉利。
“去康复室活动一下身体吧，那里有熟人来看你了。”
“嗯？！那我先走了啊，医生。”
“别跑，你左脚还得恢复一段时间，走路也要少走一点。”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。”拓的身影已经消失了，留下叹了口气的年轻医生。
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啊，这么着急。
康复室。
这是医院最大，最气派的地方。在一楼单独占据数百平米，地板是实木的，一直开着恒温空调，周围。康复训练用的，活动锻炼用的健身器材一应俱全。角落里面放着书架，近期的热门小说和杂志，都能在上面找得到。
在图书角的一张小桌子上，一个女孩安静地坐着。
很好看的女孩，像水仙花一样。她穿着学校的水手服，白色衣身，黑色的条纹点缀，深蓝偏黑的校服裙，纤细的小腿上是白色的丝袜。
她目光低垂，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窗边的小木桌上，翻阅着什么，清晨的阳光像是一抹鲜艳的颜料，均匀地涂抹在长长的黑头发和细腻得让人羡慕的小脸上。
沐浴在晨光中，恍若画卷。
拓站在女孩的面前，想安静地站一会儿，看她。
但是他挡住了从窗外投射进书本上的阳光，所以女孩子立马就发现了他。
她合上书本，抬起头，朝拓微微一笑。
“哥哥在这里站着，是几个意思呢？”
“嘛，发现莒了，看来我的妹妹雷达还是没有失灵啊。”为了掩饰自己妄图捉弄妹妹却没有成功的尴尬，拓把眼睛别开了一瞬，然后再次打量抬起头的莒。
莒轻轻地微笑，柔柔的眉头带着和哥哥一样善意的讥诮，拓看了看她手里的书，是一本世界名人格言录。
“是黑框眼镜的医生告诉你的吧。”
“唔。也只有莒才会看这种枯燥又无聊的书了，看一看小说和杂志不好吗？”
转移话题。
“小说和杂志也要看啊，但是诗集和名著偶尔也要翻一翻才可以。单纯为了娱乐休闲而读书，读书的意义就被淡化了。”莒摇了摇手中的格言录，随手又翻了起来。
“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，都是对生命的辜负。”
“诶？！”
“我好歹研究过一下弗里德里希，随便说一句他的名言不难吧，没必要那么惊讶啊。”拓挠了挠头，这倒不是因为他学识广泛，涉猎群书，而是他弄掉了莒的一本《尼采传》，后来偷偷补上的时候侥幸翻了两眼而已。
“看在哥哥对尼采有点研究的份上，给你吃曲奇。”
这时拓才注意到莒的水手服裙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，鼓鼓的，看来一早准备好了给他的慰问品。
“啊啦，果然是亲妹妹，莒棒死了。”拓把塑料袋拖过来，看了看，但并没有立刻开吃。
“爸爸妈妈他们没来吗？”
“没有。不过他们让我把你的笔记本，教材和习题集带过来了，说是见题如面。”
“哦，他们爱我发自真心。。。”
“还有学长托我带给你的东西，装在一个不透明的密封袋里，不管怎么看都是有问题吧。。。”
“嗯，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呢，对了，莒，学校里面怎么样了？”
“这个嘛。。。”
愉快的交谈持续了很久，莒和拓聊了很多学校里的事情，谈了谈最近读过的书，拓给莒讲医院里面的种种趣事，还有自己如何捉弄天然呆的小护士。莒就一边说好过分一边捂着嘴嘻嘻地笑着。
好想，时间一直静止下去，停留于此刻。
拓看了看莒晃动着的可爱脑袋，这样想着。
不过当然不可能，虽然是周六的上午，莒还有很多事情要做，不可能一直陪着他。
都怪那个不看路的司机，如果不是那个混球撞上了正在骑车的拓，他也不会呆在医院里面，没办法去学校，回家里了。
不过下周五就可以回去了，而且那天还是自己的生日，这么想着，拓不觉露出了微笑。
“好迟啦，我要走了老哥。”莒从凳子上站起来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，“哇呀，我还得回去参加爸爸同事的酒宴呢。”
“有什么好吃的记得帮我带点。”
“好呀，等你出院以后再吃吧，没人和你抢的。”
“那不就坏掉了吗！你这是想让我在医院长期停留的节奏啊。”
“没问题，有你的护士长小护士和眯眯眼医生陪你，你不会无聊的。”
“还是放过我吧。”
“那，再见，老哥。”
“嗯，放心，我马上就要出院了，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，再见，莒。”
两人道别后，拓拄着拐杖，目送莒没入医院的人流，一直到那长长的头发消失在透明的医院玻璃大门后。
草草地回到病房，吃完病号饭，拓躺在病床上，做着莒给他带来的功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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